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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4-30 15:43/span> 作者:tiger 分类: 新知 浏览:6646 评论:0

罗老二



时常听到有人说,如今市场经济的大潮已经把作家头上的光环和文学的崇高冲洗得黯然失色,文学已经变得狗屁不如变得什么也不是了。

然而,当我结识了许许多多文学爱好者特别是陆陆续续深入采访了几位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业余作者后,我感到这个结论下得实在是太武断了。

这些业余作者酷爱文学,为了能圆那个遥不可及的“作家梦”,他们苦苦爬行在文学小道上,结果或耽误了青春,或舍弃了生命,或平添了苦恼,但他们无怨无悔。因为在他们看来,作家头上的光环依然是那么圣洁,文学依然是那么崇高,对文学的追求依然是那样闪烁着人生的意义和价值。

在阅读了这些业余作者的文学人生后,我也恍然大悟:文学之树不死,生命之树常青!而荣延源,就是这些业余作者的“这一个”。

我采访荣延源时,他已经年近五十了。他是湘西南边陲一个普通山村的一位普通村民。



早就听说荣延源写了好几部长篇小说,出于职业的好奇和敏感,我不能不去看看他。那是个上好的晴天,来到这个偏僻的山村,在几个村童的引导下,在一座座旧式青砖瓦房间七转八拐,到了荣家。荣家的房子也是青砖瓦房,飞檐斗拱,门前卧着两个不知坐了多少年多少代溜溜光光的石墩,一条青石小巷蜿蜿蜒蜒伸到各家各户。置身这样的环境中,使人顿时忘却了城市的许多喧嚣,勾起许多悠长的记忆和联想。

荣延源不在家,接待我的是荣延源的弟媳。我向她介绍我是记者,专程来采访荣延源的。开始,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后来听了我的详细说明后,她才仿佛恍然大悟,以为荣延源的书有出版的希望了,便一边放下手中的活计热情地为我倒茶倒水,一边差自己的儿子去寻找荣延源。我们就对坐在门前的两个石墩上聊起来。荣延源的弟媳向我介绍说:“我未嫁荣家时,总感到延源哥很老实本分,不大讲话;我嫁到荣家后,才知道他天天在写小说,稿子写了一本又一本,也不断地向出版社邮寄,但就是不见发表。有时他写累了,到屋外去转转,边走边想,然后又回到家里写。随着他年龄的增大,还未讨上老婆,我们全家都为他着急,他却满不在乎,除了干好田地活,就是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认认真真地读书、写书。前些年,许多热心人为他做媒,介绍和引见了好几个姑娘,有本县本乡的,也有外县外省的,那些姑娘一个个蛮漂亮的,可不知怎的,延源哥一个也看不上,没谈几句就散了,还要我们来收拾局面……”

正说着,荣家内屋的房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一位中年男子抽着烟,沉闷地从房内走出。荣延源的弟媳赶紧告诉我:原来“伯伯”在家!


▲这个老巷老屋里,住着一个“文学老光棍”


看着这位穿着背心、抽着闷烟、见了生人还有些腼腆的中年农民,我在心里一下子全明白了:这是一个宁可不娶老婆也要“嫁”给文学的“痴汉”!

很显然,荣延源已经听到了我与他弟媳的交谈。他邀请我进入他的卧房兼书房。房内摆设很简单,一床一柜,一桌一椅,但床上桌上柜上到处都是书报杂志和稿纸与草稿。在一个偏僻的山村农家,能闻到这满屋的书香,实在是很难得的。

我们很快把话题切进了文学。荣延源慢条斯理又生动具体地对我说:“1963年,我初中毕业。因为我父亲是‘老右’,我没能读上高中。初中毕业后,我一直在家种田,也外出抓过副业,搞过基建,进过林场。我从小就喜欢思考喜欢读书喜欢写作,总想写几部小说出来。所以每天干活一回家就想写,而且总感到有写不完的东西,写着这一部又在构思下一部。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写了四部长篇小说:30万字的《乡土人情》、20万字的《同是女人》、15万字的《橘园纯色》和《铜钱梦》。这四部小说写的全是我熟悉的农村生活,我写了又改,改了又抄,也好几次把它们寄到或送到好几家出版社。不知道编辑们看了没有,他们也从来没有给我一个答复。但我不会管这些,因为这是他们的事,况且现在有很多出版社好像把经济效益看得很重,书不容易出,要出就自费。我这个贫苦农民的书出不了,抑或编辑根本就不看,也许是正常的。村里也有人嘲讽我,说我不中用,讨不上老婆;说我写了这么多年,甩了那么多石头到河里,连水泡也不见一个。这些我只能当好话听,我只是为那些人感到心痛,但我不会心寒……”

我插嘴试着打探他的爱情秘密,荣延源这个已经年近五十的汉子,对这个问题显然已经没有了年轻人的那种激动与激情,但他还是叹了一口气,很简单也很坦率地对我说:“我弟媳刚才讲的那些也是事实,但他们又不完全了解我。其实,早年我跟本村的一位姑娘相爱了五六年,但最终还是分了手。不为别的,只因我家太穷,我不爱钱,只爱写小说,而这小说一直没能变成钱,所以一直写到现在,也一直穷到现在……”


说着说着,荣延源把他六易其稿的《乡土人情》(这一稿已改名《风流小镇》)沉沉地递给我,请我“指导指导”。还是让我们一起先来读读这部小说的开头吧——


月亮剥开了厚厚的云层,终于露出了她圆圆的笑脸,同时给大地洒下银色的光辉。

早春的晚风,吹过蛙声喧哗的田野,吹过高低不平的山坡和树林,同时也吹进了一个古香古色的小村镇。此时的村镇寂静极了,四五百人家居住的地方,只有几个窗口还有微弱的光亮,辛勤劳累了一天的村民多数已进入梦乡。

此时此刻,一个窈窕的身影在院内出现了。她不时地注视着虚掩的院门,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时间慢慢流逝,月亮又被涌来的云层淹没。田野的蛙声知趣地稀疏下来。

午夜了。

刘秀芬活动了一下站得有些麻木的双脚,想借此来驱逐不断入侵的春寒,同时心里也感到一种莫名的伤感,恨不得马上闩上虚掩的院门,回到自己的房间,让大脑中的一切思绪都化为乌有,明天一走了之。

然而,决心还是难以下定,借着月光她不知道是第几次看表了。等待,烦躁;烦躁,等待。又不知熬了多少时间,秀芬断定他今天不会来了。于是,她拖着疲惫的双脚走进了房间……


客观公正的读者完全有理由相信:在不计其数的平庸出版物充斥书店书摊书市的今天,单凭这样的开头,这本书完全有资格问世;但客观公正的读者有理由断定: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这本书绝不会得到任何一家出版社的青睐。最简单而又最实在的要素有两个:一是作者只不过是个初中毕业的穷光蛋农民,而作品本身也只不过是一部传统的现实主义的平庸之作。

荣延源也明白这些,但他对文学充满与生俱来的迷恋。他很坚毅又很理性地坦承:“我深深知道,文学这条路充满了荆棘,但我愿意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如果说文学是座殿堂的话,我现在正在外面敲门,我也许这一生也敲不开、进不了这扇门,但我还是竭尽全力敲打了,这总比在门外闲着打扑克搓麻将强……”

荣延源的话,让我寻思了好久,也让我感动了好久,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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