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雷登与燕京大学 司徒雷登的文章原文
1949年的阳光,比往年看起来更加温暖强烈,灿烂阳光照耀下,中华民族也翻开了崭新的篇章。
此刻中国的街头上,挂满了彩带横幅,欢庆着和平时代的到来。
在这一片祥和的气氛里,一位老人离开的背影,就显得更加落寞。
这个老人名叫司徒雷登,如他的名字这样中西夹杂一般,他的人生同样是中国和美国之间摇摆徘徊。
颠沛半生,此刻,所有的得失荣枯都在这离开的码头上,画上了句号。
提及司徒雷登,我们脑海中最深刻的是《别了,司徒雷登》。
在这篇文章里,看到了作为美国失败代表的司徒雷登,离开中国的景象,也为新中国的成立骄傲自豪。
但司徒雷登并不是简单的外交大使,甚至终其一生,他做得最错误的决定就是走到了外交事务之中。
司徒雷登是杭州出生的美国人,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他的父母在中国的土地上传播着基督教信仰。
而他也从那时开始,和中国结下了深厚的缘分。
在之后的50年里,他的所有荣耀、非议都和中国这片土地紧紧相连。
出生几年后,司徒雷登被父母送回了美国,在那里他接受着教会的教育,跟随父辈的脚步,成为了一名传教士。
学成之后,也继承着家庭的意志,回到中国开始传教工作。
司徒雷登的父亲
那时中国的大地上,战乱与纷争依然是时代的主旋律,百姓的生活接触不到政治的漩涡,但却受着动荡余波的侵扰。
清末的饥荒、赋税、战争、死亡,这些痛苦压迫着贫苦百姓,也给了基督教生长的空间。
26岁的司徒雷登也在这里,找到了人生的追求和救赎的价值。
他的传教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此后一路成为了金陵神学院的教授,在中美间都有极高的影响力。
但传教士却远远不是他的全部,他心中还有更广大的天地。
在那段历史的转折之期,有无数的美国人曾来到过中国,也有不少经历了中国的变化。
但司徒雷登却是外国人中,对中国历史最感兴趣的见证者。
他为了更进一步贴近中国,兼任了美联社记者,负责记录中国的变化和当地的风土人情。
身体中虽然流淌着美国人的血液,但出生在中国的司徒雷登,对于这个古老的民族有着特殊情感。
除了悲天悯人的国际主义情怀,更有些许哀寄“故土”的感伤。
从那时起,他彻底爱上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也开始设身处地地忧虑着中国的未来。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一切似乎都有所注定一般,历史给了司徒雷登和中国更深入交流的机会。
1919年,北京三所学校决定合并为一所,但几方挑选下来,都无法选任合适的校长。
司徒雷登作为一名美国人,却被人提名到了候选人之中。
看到这样的机会,司徒雷登不顾朋友的劝阻,果断接受了任命,踏上了北上的行程。
不同于其他外国人投身教育,在司徒雷登眼中,他是真的想为中国培养人才,造就一批国之栋梁。
为了实现自己的教育理想,他和政府多方沟通,组建了新的校委会。而此次重组的学校也取名为“燕京大学”。
此时的司徒雷登还不知道,校委会之中会诞生日后中国伟大的教育家蔡元培,而燕京大学将会成为中国最著名学府之一北京大学。
学校创立之初,在杂草丛生的低矮院落中,仅仅有5间教室,三排宿舍,条件极其简陋。
而且,从名义上讲,这个学校还依然属于教会学校,资金来源也只能寄托于援助资金。
司徒雷登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想要为学校找一处新的校址,建造更国际化的校园。
为此,司徒雷登开始了艰难的筹款工作。
当时中国的中央政府非常动荡,从教育部得到援助也难于登天,司徒雷登不得不踏上了“返美”的旅途。
此后的几年间,他像是化缘的和尚一般,在美国各个基金会寻求帮助,终于凑够了搬迁校区的经费。
回到中国后,司徒雷登在清华园附近,买下了一处园林作为新校区。
在整个建设中,司徒雷登用心竭力,打造出了美丽的燕京大学。
除了校区的建设,教师同样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司徒雷登不惜花重金聘请了费孝通、陈寅恪、钱玄同等大师任教。在对中外教师的待遇上,也一视同仁,并不偏袒。
燕京大学教师
虽然自己是传教士,却完全不在意课程是否必修宗教,甚至鼓励学生自由发挥。
在司徒雷登看来,教育从来不是自己邀功的工具,更不是美国控制思想的铁箍,他只想为这个民族培养人才。
燕京大学的湖畔旁,柳树和花草茁长成长,司徒雷登的头发也渐渐变白。
几年间,他为燕京大学奉献了自己的一切。接下来,他更是做了让人无比敬佩的举动。
他深刻的明白,一个国家的教育要由这个国家的人来决定。
当教育部提出校长需由中国人担任,校董事会也要中国人占多数之时,司徒雷登第一个支持响应。
从燕京大学创建之初到如今,是他四处奔走才有了这样的发展。
现在校园已有规模,他却主动选择退居二线,将丰硕的果实还给了中国。
没人知道司徒雷登真实的内心活动,但所有都感受到了他对燕京大学,对中国教育的热爱。
原以为,燕京大学就此可以踏上光明的未来。
但安稳的日子却并没有持续多久,中国就发生了重大的变故。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战火也即将蔓延到北平,此时刚刚走向正轨的燕京大学,又一次到了风雨飘摇之际。
照理来说,司徒雷登是美国人,在当时美日还未交战之际,大可以不参与中日的纷争。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喊出了反抗的声音。
司徒雷登带领了几百名中国学生走到了街头,他在队伍的最前方代表燕京大学喊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
在他的鼓舞之下,燕京大学的学生,也成了那个时代里最进步的一批青年。
后来,国内的情势急转直下,南京政府继续不抵抗的政策,东北全面落入了敌军之手。
燕京大学的学生在爱国情怀鼓舞下,集体罢课,又一次组成了请愿团,准备前往南京。
此刻因公在美国的司徒雷登,接到了上级的要求,要求他回国平复学生运动。
司徒雷登也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返回了学校。
当学生都以为校长要发表演说,禁止此次活动的时候,司徒雷登却说出了令人振奋的一番话。
“如果此次请愿,燕京大学的学生没有主动参加,那我这些年的教育就是彻底失败的。”随后,司徒雷登帮助学生进行着革命工作。
司徒雷登不是中国人,却对中国有着极度的热爱。他教育的学生必须要有强烈的爱国情怀,更要敢于为国家牺牲。
在动荡的那几年里,即使北平沦陷,他也依然坚持办学。
在紧张的空气氛围里,司徒雷登经常周旋在日方和美国大使馆之间,帮助被捕学生脱难。
在帮助中国抗击外敌的呐喊中,司徒雷登也被日军列为了首要针对名单。很快,美日爆发了太平洋战争。
日军也不再顾忌司徒雷登的国籍,将其抓到了监狱之中。
前半生的大多精力,都在为中国办教育,此时也是为了中国,司徒雷登身陷囹圄。
但在监狱中,他依然保持着对中国、对燕京大学深厚的热爱。
没人知道铁窗之内,司徒雷登经历了怎样的折磨;也无人知晓,异国他乡的牢狱之灾,要承受怎样的孤独。
我们只知道,中国的月光在每个孤寂的夜晚,还能给这个白发老人一丝寄托。
四年的监禁,司徒雷登终于在日本落败后得到释放。出狱后,他并没有回到美国,相反,第二天就跑到了燕京大学,宣布重新复课。
这所中国最早的一批高等学府,倾注了他所有的热爱。
在他的努力下,燕京大学培育出了我国一大批优秀的学者,像冰心、费孝通等等都曾受到他的影响。
历经生死的磨难,此刻的司徒雷登已经70岁高龄。
在燕京大学的校园内,他本可以陪着妻子的亡魂,继续从事自己热爱的教育事业。
但历史又一次将他推到了下一个篇章。此刻的抗日战争已经全面胜利,但国内的局势却并未缓和。
和平还远远没有眷顾多灾多难的中国,战争的脚步也悄悄逼近了刚刚受到战火蹂躏的土地。
美国大使马歇尔在国共两党间的调和以失败告终,此时的美国急需找到新的驻华大使。
这个人既要了解中国局势,又必须是真正的美国人,司徒雷登此时成了不二之选。
但司徒雷登心中也非常清楚,自己只是一个教育家,远远没办法做到外交上的左右逢源。
比起利益上的斡旋,他心中更适合理想主义的教育事业。
世事大多难遂人意,无论他是否愿意,都被放到了外交大使的位置上。
有句话叫“屁股决定脑袋”,身居此位就不得不代表美国的立场和利益,而自己的想法往往只是一厢情愿。
用他的话来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付出一切努力,促使两党和平。”
这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在中国已经经历了40多年的岁月,看到了无数的风浪。
列强蹂躏下的中国人民、军阀混战的悲惨岁月、外敌入侵的血泪历史,他都是其中的见证者。
虽然他不是中国人,却在中国感同身受地看到了太多的杀戮。
他已经将中国认作了自己家乡,他不希望战争再次爆发。
就像他创办燕京大学时的一腔热血一般,他天真地以为,自己能用一己之力,弥合两党不可能修复的鸿沟。
可事实却给了他当头一击,随着国民政府撕毁了“双十协定”,解放战争全面爆发。
而四处商讨却一事无成的司徒雷登,只留下一句“我辜负了中国人民的信任”。
因为美国支持国民政府的态度,司徒雷登也不得不成为了美国在中国的传声筒。
矛盾和纠结之间,曾经的理想主义彻底被击碎。
现实的残酷,让这个曾经无比坚强的老人,感到了疲惫和无奈。
此刻,他的身份不再是中国高等教育的奠基先锋,也不再是燕京大学的首任校长,更不再是受人爱戴的外国友人。他只是美国驻华大使,只是政治的工具。
1949年,国民政府军队全面落败,南京被解放军顺利攻克。
此时,很多国家的外交大使选择跟随国民政府,迁移到广州。
司徒雷登却没有选择离开,一方面,他希望和中国共产党继续接触,想要恢复战争结束后中美的正常交往。
另一方面,他依然记挂着燕京大学的校庆活动。
他知道自己可能很难再回到自己奋斗半生的学校,他希望接受周恩来的邀请,去北平参加校庆。
但这两个考虑,被美国坚定地否决了,并要求他立刻返美。
在已经解放的南京,司徒雷登滞留100多天后,无奈选择了离开。原计划,他要先到广州再回美国。
这样,还能表达美国继续支持国民政府的态度,但司徒雷登已经不再愿意做政治的牺牲品了。
他从南京直接飞往了冲绳,看着万家欢庆的街道,说不清是开心还是难过。
在这片土地上他度过了人生最好的岁月,也把一生的事业交付给了这个国家的莘莘学子。
为了这个民族的教育,他奔波了无数个四季;为了这个民族的独立,他在牢狱中的经受了百般苦楚。
如今,他的离开正是印证了这个民族无限光明的未来,这片土地即将重铸辉煌的荣光。
这正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也是多年奋斗的成果的证明。
但内心深处,又涌出了无限哀伤。因为,经此一别,无人可知是否还有归期。
司徒雷登和学生傅泾波一家
政治上的失败让司徒雷登成为了耻辱的标志,在美国,他也彻底被其他政客冷落和孤立。
回到美国的司徒雷登,重新回到了宗教活动中,寻求内心的平静,也给自己的生活有所接济。
但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教会活动后,他突发中风摔倒,之后彻底半身不遂。
此时的司徒雷登,身边无片瓦蔽身,而自己的儿子同样生活艰难。
多年居住在中国的他,在美国既无房产,也无存款。走投无路之际,一直跟随他的助手和学生——傅泾波,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从燕京大学时期,傅泾波就辅佐在司徒雷登身边,帮助他完成了许多事务。而司徒雷登也一直也将他视为己出。
司徒雷登和学生傅泾波
有了傅泾波的悉心照顾,司徒雷登的生活状态逐渐有了好转。
更难得可贵的是,傅泾波的妻子同样很接纳家中的外国老人。
因为多年在中国生活,无论是饮食习惯还是生活方式,他都已经和中国人无异。
每次吃饭时,他都无比怀念曾经在北京吃的传统中餐,更想念曾经的燕京校园。
傅泾波的妻子,发现了这个老人似乎并不喜欢美国的生冷食物,于是主动为他做了一大桌中餐。
餐桌上,司徒雷登品尝着美食,回忆像画卷般在脑海中展开。
北京城内的袅袅炊烟,燕京大学的青春学子,自己好像又一次回到了那片眷恋的土地。
他遍布皱纹的脸上,悄悄留下了两道泪痕。
之后的十三年中,傅家人照顾着司徒雷登的生活,也目睹着曾经意气风发的教育先驱,垂垂老去。
用傅泾波的回忆说,司徒雷登从未把美国当作自己的家,他一直希望能回到中国。
但这样的愿望,直到他离世都没能实现。
在86岁那年,司徒雷登感到自己时日无多,给自己最好的学生傅泾波留下了两个嘱托。
他希望自己死后可以将骨灰安葬燕京大学,回到在妻子身边;同时,希望傅泾波把曾经周总理送给他的花瓶还给周总理。
嘱托不久之后,风烛残年的司徒雷登就离开了人世。而傅泾波则为此开始了四十年的努力。
几次回国接触无果之后,终于在2008年,司徒雷登的骨灰得以回到中国的怀抱。
虽然此时已经没有了燕京大学,但至少将司徒雷登安葬在了他出生地杭州。
落叶归根,他和父母终于团聚在同一片土地上。
这位极具国际主义精神的教育家,此刻终于洗清了身上的政治泥沼,挣脱了时代的裹挟束缚,安详地远去在了历史的长河,同时也留在了无数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