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人生边上 杨绛《走到人生边上》

张家界四青年跳崖事件，有更多的后续披露出来。

因为我是党报编辑，我看见同行总算做了一个深度报道，采访了死者的朋友、邻居与亲属。

从报道来看，也验证了我此前的猜测，他们相约赴死的最主要的原因，是贫穷，是心累，生活看不到希望。他们认为死是一种解脱。

都是苦命之人。

栈道修建在万丈绝壁之上死者中的那个四川女孩在4月4日13时18分发布的朋友圈显示，她手中拿着一个装满液体的矿泉水瓶，并写道“你好世界，再见。”

瓶子中装了某种毒药。警察说，“3克就能危害生命的毒药，他们用了50克。”

就像宇宙中存在大量暗物质一样，在我们身边，也存在不为你所知的他人的挣扎的生活。这起跳崖事件，将这样的生活，突兀地推到了更多人面前。

我想起了一个曾经在网上受到关注的叫墨茶的青年，奶奶生病，因病致贫，父母躲债跑路，自己高中辍学后打工糊口，结果发现鼻子上长了肿瘤。在切除肿瘤时发现罹患糖尿病，但无积蓄继续治疗，最后因酮症酸中毒去世。

他来到这个婆娑人世，似乎就是为了体验苦痛。

类似这样的贫困像枷锁一样无法挣脱的生活，当然并不多见，但是，我们也须明白，真实的人间，并不如某个大V所说，“家家户户食有鱼、行有车，看美剧、打王者，移动支付有24小时外卖，人均一万美元GDP，出门就能坐高铁去远方旅游，愿意奋斗的人疯狂进修，安于生活的人静享太平。”

我现在特别烦一个词，叫贩卖焦虑。你只要说一点他认为不好的东西，就给你来一顶贩卖焦虑的帽子，似乎你不说，那样的东西就不存在，焦虑就会自动消失。

我想起，曾经， “散装卫生巾”成为一个冲上热搜的话题。

事件的起因是，有网友发布了一张截图，某网店的“散装卫生巾”，100片售价21.99元，远低于市面上精装卫生巾的价格。

有网友是这样评论的：

“现在竟然还有女生用不起卫生巾？？？一个月也就是几杯奶茶的钱！”

“有钱买衣服、有钱追星、就没有钱买卫生巾吗？何必卖惨？”

“该省的地方不省，不该省的地方倒扣起来了？少点两份外卖就够了！”

这样的网友若站在我面前，真恨不得一巴掌打出他脑袋里的水出来：你能确定喝奶茶的、追星的、热衷于点外卖的人，跟买散装卫生巾的是同一拔人吗？

常说贫穷限制了一个人的想象力，但 “何不食肉糜”式的疑问，也说明，差别过大的生活层次，会限制一个人对贫穷的想象力。

但我总认为，适度焦虑，总比“何不食肉糜”要好。

我想说的是，今天，我们可能需要适当调低对未来的预期了。

这样可降低落差感带来的冲击，

当前总体的经济状况，相信大家都看到了。

不久前，我的一个发小，从内地来到我所在的城市出差。我去酒店看他。

他是一个上市公司高管，收入不菲。过去，与他见面时，他谈论的多半是买房呀收购呀股权投资呀之类的话题。但这一次，他言语间好像有点悲观，担心孩子将来过得不如自己好，毕竟，自己成长的时候，整个社会处于上升期，已经享受了太多的改革开放红利。

他跟我说，他想到市中心繁华地段买一个铺面，这样，将来经济不行了，孩子要么可以开个小店谋生，要么可以出租，获得一笔稳定收入。

他的孩子现在名校读研，对未来的预期尚且如此“接地气”，令我不知说什么好。

会有人说他在贩卖焦虑么？

不过，我还是想对年轻人说，可以焦虑，可以悲观，但不可绝望。

无论如何 ，单就物质条件而言，今天的人们，总好过改开之前。一些人，包括那四个跳崖的年轻人，之所以选择放弃，是因为前方看不到希望。

但我要说，生命本身就是希望的一部分。生命是如此神奇、美好，是我们的唯一，我反对任何放弃生命的行为，生命是一种生生不息的事物，我们必须依靠它，才能穿越历史的波动期。

每个人都可能在某个时候面临人生的悬崖。跳下去，一切终结；转过身，如里尔克所说，“挺住意味着一切”，一切皆有可能。

甚至不排除，他们在跳下去的那一刻已经后悔了，但命运的指令已无法撤销。我们需要做的，是用最后的意志力，阻止指令的发出。

但愿这不会如一部分喜欢指责他人‘贩卖焦虑“一样，被另一部分人指责为贩卖说教。